聂永真:Behind the Cover 感觉的设计
作者/聂永真
我做书籍设计大概13年了,从大学毕业开始到现在。
为什么会加入书籍设计的行列?是因为我在大学读的是商业设计(视觉传达设计)。我在大学四年级做了一本作品集,是一本图文书,拿去投了好几家出版社,并在其中一家顺利出版了。出版之后,在读研究所一年级时,某一天下课我回到自己的租住处,同时接到三个email,其中有两个是唱片公司,想要找我合作,因为他们在书店里看到我做的那个毕业制作;剩下一个是出版社的来信,也是找我合作做书的设计。从那时候开始我才正式踏入了书籍设计和唱片设计的行列。
其实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做唱片设计或书籍设计,对很多大学生来讲,书籍设计或唱片设计是一个梦幻的行业。如果你是学设计的,特别是在大学的时候,通常会把很多心思放在做一本自己很喜欢的书,或者以你喜欢的方式来做一张自己很喜欢的音乐的唱片。这些东西我在大学都玩过,不过没想过未来真的能做到。我一直觉得大学毕业,然后读研究所,之后会去广告公司。(我学设计,但在广告公司应该会做文案,因为大学四年的设计做得非常扎实,而我对广告非常有兴趣,在大二的时候参加比赛,帮诚品书店拿到文案比赛的奖,之后就开始帮诚品书店写文案。)我有美术基础,再来做创意文案,我自己觉得会做得更好。结果阴差阳错,做了书籍设计师。
其实做得很快乐。工作室一开始就自己一个人,大概做了五六年之后才陆续加入了两个人,一直到现在,工作室总共才三个人,也没有想要加入新成员。我自己很热爱自由,喜欢到处玩,所以每年都会有一个月的时间休假。如果整个工作室规模变大,对我来说就没办法做到自由。小小的工作室的好处在于,自己可以控制刚好的工作量,状态也更轻松。
今天要分享的是“感觉的设计”。
我们在做的设计也包含一般的其他商业设计,唱片和书籍设计占据了我工作内容的两大部分,今天谈的主要集中在书籍方面。
在台湾,书籍设计通常是个人工作室或在少数人的小型工作室在做。一般来说,出版社编辑或唱片企划找到我们,主要都是因为工作室往往会有非常强烈的或者所擅长的可以被分类找到的个人风格。以我们的设计来讲,会情愿被分在“感性”的那一列。因为人家常常会问我“如何去诠释一本文学书的封面?”、“如何去诠释一个流行的唱片设计的包装”等等问题,对我来讲都是很难讲的。很多时候我们在做这个东西,是赋予它很多想象空间,可能不会把它做得很死,但不死并不代表做不精准,很多时候面向市场的东西必须要求符号非常精准。但即便是面对市场需要传达的语言是精准的,尤其是唱片设计和视觉设计,我们还是会让它在形式表现上看起来有一定的空间是可以让大家想象的。它会是一个包装感性的东西。对我来讲,在做的东西有很多事来自于每个设计师不一样的主观感觉的东西。我相信同一个书籍案子,给五个设计师做,每个人想到的思路可能会类似,但是由于个人的美感经验不同,赋予这本书最后的样貌可能全部都是不一样的。
刚开始我加入的时候其实很没有安全感,自己也没有抓到特别的方向,所以在做书籍设计的前半段觉得自己做的东西很普通,通常想到的就是想办法把这个设计做好。当然越做越久之后就能摸索出自己比较偏好哪一类的书籍的设计、自己所擅长的设计风格,越做越有心得。刚好这十年来台湾开始在出版上面非常非常重视设计部分。
大部分我自己接的书的方向都是与文学相关的,因为自己很喜欢看,很喜欢在看完书的信息之后去想象这个书如果借由视觉表现有什么样的可能。当然不是每一本书都可以做,但当我把文学书都做得很好的时候就会有很多别的领域的客户找我,包含商业财经书、少女写真等等。很多客户觉得一个设计师能把文学书做好就一定也可以把别的书做好,但其实每个设计师都一定有自己最擅长的一块,所以有很多书的设计是我的死穴,是我完全没有办法接的,如果我接了那个案子一定会做得很烂,就像彩妆书、少女梦幻、童书等等。
我自己在做书的时候,有一个特别的方法去生产封面。在每次我看到书名并且看完书的内容之后的第一时间,一定会去想象这本书相对应的图像是什么——我会第一时间就先把这个图像删掉,因为当我能够想到这个图像,代表其他人也能想象到跟我一模一样的东西,所以“第一时间删除”就是我抽丝剥茧的第一步。第二个时间才去用更抽象的视觉表现方法把我的感受用出来。这其实对“让书长得跟别的不一样”有很大帮助。
(为诚品书店设计制作的不规则笔记本)
三年前我和诚品合作的笔记本。
诚品每一年都会办“诚品设计节”,在设计节的这个时间购书都会额外收到赠品。那一年我想到要做的赠品是笔记本。我自己很喜欢用笔记本,那时候我想到做一本设计的笔记本。
平常我们会有很多大大小小不同材质的回收纸,或者我们剪裁出一些纸边,工作室有一个骑马钉机,把那些纸大大小小收集起来装订在一起,折一下就变成了一本边缘很不规则的笔记本了。所以我跟诚品的提案就是做一个给设计师或者设计潜在消费者的赠品,不如就做一个看起来不那么规则的笔记本,按照刚刚所说的重新规划了一个量产版。当初限量订了一万本。
这个东西对设计师来讲很简单,但对印刷厂来讲其实如临大敌。因为每一摞都有不同的刀模,对他们来说很没安全感,他们不确定怎么样才是对齐,虽然一开始我们跟他们讲你随便乱订就好,我们渴望他们随便乱订,因为只有这样,每一本笔记本才会不一样。但是印刷厂没办法做到这样,随便乱订会让它们找不到方向,所以最后我只能告诉他们做出来后是什么样子的,就在每个刀模底下专门放置了一个大概三公分的水平特定刀模,告诉他们对齐这个刀模就可以了,所以结果出来每一本都是一样的。
(《审判》)
卡夫卡的《审判》是讲述关于被观看和被监视,或者在暗示一些国家机器的东西,所以就用了眼睛这个元素。
卡夫卡的书非常艰涩,在台湾一直都比较难卖,那时接到这个任务就想做一个很有气质的书,告诉别人这就是经典的卡夫卡,但这不一定可以让更多人认识卡夫卡,或者带动销售。
卡夫卡这书已经出过好几版了,出版社为什么还想要再做一次?就是因为每个年代都有新的年轻人,出版社想要把这些很好的作家的书推荐给年轻人。所以那时候我就用比较抽象、“可爱”的方式来表现——其实也不是真的“可爱”,只是或许在读者看到这本书的时候会觉得很可爱,眉头会皱一下,会考虑到底要不要买?但至少这是第一时间可以吸收读者从书架上拿起来,然后翻看的技巧。所以那时候我跟出版社争论,我认为对于不认识卡夫卡的人来讲,这样做可能会更有亲近感,而且比较容易被想要放进包包里。
(《蒙马特遗书》)
去年和广西师大社合作了邱妙津的《蒙马特遗书》。我在很早之前就看过这本书的台湾版,非常非常喜欢。叫“蒙马特遗书”是因为这些文字都是她死前写给她爱的另外一个女性的书信。看完这本书我其实非常难过,整个神经非常紧绷。当时看到书的封面设计就是那位作家的照片,我一直觉得很遗憾,因为认为这本书的封面可以更贴近内容,直到我接到大陆的这个案子,是非常非常兴奋的。所以,我在这一版封面上用了蓝色,这个蓝很特别,不能单用鲜艳来形容,大家第一时间没办法去分辨图案是什么,其实那是有点代表到神经的收缩,或者细胞之类,以此来表现作者在写这本书时内心的压抑情绪。
(《我们从未不认识》)
去年做了一本书,这是不应该被定义为明星书的书,作者是林宥嘉。我们讨论要做这本书的任何出发点都是以林宥嘉的音乐去写成的小说,所以另外一方面也是贩卖“林宥嘉”,但我们又不想像贩卖歌手艺人那么俗气,所以在封面上想办法做了一些处理,看起来不那么商业,而是更内敛一点点。
(《NO.223》)
除了设计书之外,我自己也编了摄影集。
这几年无论是内地还是台湾香港,设计书都非常多。在台湾,开始有一两位设计师主导、编辑一些从海外过来的跟设计有关的书。那时候也有出版社来问我要不要以主编的立场来做书系,但我对这种设计理论类的书完全没有想法,我也觉得这几年太饱和了,就第一时间回绝了。
不过我后来做了两本摄影集,一本是日本摄影师森荣喜的《tokyo boy alone》,一本是北京的摄影师编号223的书《NO.223》。这两位之前没有出过书,等于是从零开始帮他们制作出无限想象,帮他们定位。
其实摄影集一直都非常难卖,就算是荒木经惟的书,一次大概也只能是3000本的量。摄影书的成本非常高,所以在做日本这位摄影师的书的时候就非常非常小心。对于摄影师来讲他也没有出过任何书,任何摄影师要诞生他的第一本有条形码的书是非常难的,因此我们在营销、企划上都做足了功课。
(《THE BIG ISSUE》)
我在台湾做的另一件事就是帮英国杂志《THE BIG ISSUE》做封面设计。这本杂志非常特别的地方在于,它只能由街头的弱势群体,所谓的homeless(流浪汉),站在地铁口卖,所以在书店中是买不到的。当贩卖者卖出一本,他就可以得到一半的销售额。
这家杂志其实是一家社会企业,当时台湾想要提案引进做台湾版的时候,找我去帮他们设计模拟台湾版的demo。那时候因为很忙,在想如果万一提中了,那就意味着之后每个月都要帮他们做封面设计,但是又知道这本杂志还蛮好玩的,所以心里有点担心,压力又没那么重,就比较随意地帮他们做。所谓的“随意地帮他们做”,是当时一次性给他们提了五期的封面,标题字放在不同的位置,因为我想它不在书店贩卖,没有所谓杂志的制式格式,所以在这点上没什么压力,觉得这本杂志可以特别一点,可以以每一期的图片不一样,让标题分配的位置跟着移动。结果没想到英国那边非常喜欢,就注定了我要一直帮这本杂志做封面。当然后面做的封面都是非常讲究。我们会在脸书上做宣传,每次封面一放出来就很多人疯狂地点赞,点赞之后第二天就会冲去买。
很多时候我觉得设计师,特别是平面设计师,会更像所谓的素材整合者,因为常常我们做一本书,可能很多素材/作品是来自很多其他的艺术家,对于一个好的设计师来讲,在“如何不会让他的作品被扣分或带来困扰”的情况下,把他们的作品安然地呈现在书的封面或内页上,真的是一个挑战。我很喜欢图文书的原因也在此。
很多人看到图文书会觉得那就是经过设计的书,但有时候在我看来某些书会有一点点不对经。当然也能看出很多很多设计手法,但有时候设计过多会掩盖掉文本的光环,会让你忽略文本,这是设计超越了文本,是设计过度,所以我自己做的时候一直都非常小心这一点。
本文转自《书香两岸》总第63/6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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